比如我家,我妈先有的我,后有的建国。
很小的时候,她就常带我们出去见人显本事。
显摆建国会找东西,会认人;
显摆我能说会道。
众人羡慕夸奖,我妈很得意。
渐渐大了,我妈对建国的支配,体现在感情世界。
建国爱上了妞妞,我妈坚决不同意,
因为妞妞是一条藏獒松狮京巴吉娃娃的串儿,而建国怎么也得找条纯种博美才般配。
当我妈把建国从妞妞身体里拔出来时,说了句“为你好”。
后来建国终身未娶。
建国最大的本事,也就是爪子一抱拳恭喜发财了。
而我,还任重道远,被扭送各种兴趣班,琴棋书画样样来。
见人就得拉出来遛。
最怕的是过年,几乎要准备一台春晚。
一年级我每次测验考试都是一百分,我妈恨不得大院里立个橱窗。
终于在二年级的一天,金身破了,数学考了97分,吓得筛糠。
试卷要家长过目签字,我只好让同学送我回家,
当着同学面我妈签了字,我还不放心,又拿出一张纸让我妈也签个字:
同学走后不打不骂,耍赖是小狗,骗人王八蛋。
我妈签是签了——
同学一走她就单方面解约了。
我妈边削我边说“还不都是为你好”。
噼里啪啦的兵刃声中夹杂着我凄厉的惨叫:
“好个屁!我要跟你离婚!”
上中学时我有一次考出了前十名,史上最差。
进门我一边拿出成绩单一边气沉丹田,脸憋得铁青准备扛打。
我妈却只是叹了口气,眼泪吧嗒吧嗒掉下来,一脸哀莫大于心死。
画风不对,我竟一时没了招,金钟罩也散了,跟着哭起来应景。
突然觉得:
失望,比责骂厉害得多。
我一头扎进房间,拿出小刀在胳膊上割出两个道子,还反复补刀,生怕不留疤。
这是明志吗?更像是对抗:
别他妈再为我好了。
父母的舐犊之爱竟能成为子女的切肤之痛。
上大学时我抽空搞了个对象。
我妈夸她长得有杀伤力,愁死裁缝气死画匠;
又说她学历不高,心眼不少……
林林总总数落完,叹一口气,神总结一句:
“唉,只要儿子喜欢我们就喜欢。”把自己撇得干干净净。
终于,被搅黄了。
我妈语重心长地说:
“出此下策也是为你好。”
我们跟父母借贷经营人生,投资方当然能参与决策:
可以是斯文扫地的责骂,
可以是歇斯底里的失望,
可以是不动声色的评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