重&复
后面这些年，我听过很多故事，才惊讶地发现，这位婆婆并不是个例，她成了我观察一类人的“原型”。而且，这样的故事并不只是发生在婆婆和媳妇之间，更多地发生在亲子之间。
许多人回忆父母，惊讶地发现，从前觉得父母对自己非常好，热情、慈爱、周全，后来发现多是语言营造的假象，在行为层面，其实夹杂着很多冷漠乃至敌意。很多人看清真相的那一刻，是无法言说的愤怒。
比如，有一位家长，说起她跟自己母亲的关系。她说，这些年来，母亲总是念叨小时候对她如何如何好，反复说她那时候如何难带，晚上不睡，一整夜一整夜地哭，每天抱着她，都没法入睡，白天工作如何犯困，生活如何劳累。自己的事业本来有极好的机会，就因为孩子的拖累放弃了。
小时候，她一直觉得特别愧疚，觉得是自己的不好，让妈妈既辛劳又无奈。随着年龄的增长，妈妈一遍又一遍地说这些，她觉得很烦。她开始观察其他母女的相处方式，她发现，那种亲昵、温情、柔软的母爱，她竟然从来都不曾拥有。
等她自己做了母亲，才更加清晰地意识到，自己的孩子也会夜里啼哭，这就是母亲要面对的日常，她绝对不会把这些作为爱的证据，夸大其词地对着孩子念叨几十年。
同时，她渐渐看到了关系中的真相，比如，她六七岁的时候查出了肝炎，妈妈领着她，在大院里挨家挨户地说：“我们家孩子有肝炎，别让你们孩子跟她玩。”接下来的几年里，哪怕她的肝炎早已经痊愈，但依然没有玩伴，备受冷落和排斥。她说，生病自行隔离就是了，现在回头想来，这种游街示众的方式，简直把当初那个小小的自己逼入绝境。
曾经有一位家长说，她自己的妈妈也是如此，当她意识到妈妈根本不懂得爱自己，心中是无尽的悲凉。而更让她崩溃的是，她发现母女间完全没法沟通，母亲几乎油盐不进，大事小事都不在一个频道。
比如，她反复跟妈妈说，衣服放到洗衣机里洗，不需要她手洗，尤其不要深夜帮她洗衣服，然而，无论说多少遍，无论用怎样激烈的语调反复强调，她的妈妈依然我行我素，自顾自地把这当做对女儿好的证据。这位家长说，小时候，妈妈以怕学坏的名义，阻止她跟同学玩耍，她偶尔偷着出去找同学玩一会儿，竟然让亲戚动用非常手段，精准地盯梢，几点几分去了哪里，几点几分出来，都掌握得清清楚楚。到成年后，妈妈竟然以费钱、人容易变得孤僻为由，私自把她的爱犬送走，完全不理会她的伤心欲绝。在她看来，妈妈的耳朵仿佛堵住了，自己的任何声音都听不到，日复一日，这种感觉让人崩溃、抓狂、挫败，又无可奈何，仿佛面对一堵铜墙铁壁，最终，所有的情绪只汇聚成两个字：绝望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