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天，我在《人物》杂志看到一篇文章，“为什么妈妈总是不快乐？”
作者说，她从豆瓣网看到了一个女生发的帖子——这个女生远嫁日本几年后，对比了自己的日本婆婆和中国妈妈。说，自己的中国妈妈只会家长里短，而日本的婆婆更爱艺术、思想开明。相比之下，她认为自己的妈妈很不体面。
作者在日本还亲眼见到过这样的场景，一个来东京旅游的中国妈妈在地铁上给女儿抢座，但是女儿特别嫌弃地说，我不坐。车厢里所有的日本人都在看着她们。那位母亲在被女儿训斥了一番后，一句话也没说，她自己也不好意思坐，丧眉耷眼地把座位让给别人了。
这样真实的场景，让我感同身受地有些替那位妈妈心酸。当然女儿可能这样想，你给我抢座干嘛呢，不知道这很丢中国人的脸吗？她一定觉得妈妈的行为在这个场合里是不合时宜的，是没有常识的。而她妈妈想的可能很简单，就是女儿坐下来会舒服一点。
女儿可能是对的，妈妈确实有自己的局限，可是，妈妈的那份好意是不是也应该被尊重呢？2023年全网最新最全【幼小初高】各学科各名师精品VIP课程目录大全，立即点击查看！
我不由自主想了很多……
想起我们在原来小区居住时同楼的一位阿姨，她是从河北沧州来北京，和老伴儿一块帮女儿带小孩的。有一次，我带孩子在楼下玩，听见她跟另一位阿姨唠嗑：唉！在这儿帮闺女带孩子，还不够遭闺女嫌弃的，连窗帘都嫌洗得不干净，不干净也不说，只是冷着个脸……反正啥都嫌干的不行，土，粗糙，不上档次。赌气回老家吧，又可怜没人帮女儿干活。阿姨人看上去胖胖咧咧的，眼底却是很多的无奈和委屈。
我还看过豆瓣网很多儿女对父母尤其是母亲控诉的帖子，所谓父母皆祸害。对，都是对父母的控诉，我至今极少看到父母尤其是母亲对子女的公开不满和指责。
什么原因？一方面是因为上一代人在互联网没有阵地，不掌握话语权；另一方面，就算她们掌握话语权，我相信她们也选择消化对子女的不满，而不习惯用这样的方式去发泄和攻击。
那篇文章的作者认为：“因为母亲和女儿身份的不对等，两代人没办法沟通，没办法交流，这种认知、经历上的反差在母女关系里是个死结，也是很残酷的现实。”
两代人真的因为认知和身份的反差没办法沟通和交流吗？
我不这么想！如果把父母变成我们的领导，决定我们的晋升和薪水，你看有办法交流吗？
没办法交流，是你居高临下地认为没必要交流。
我是从穷乡僻壤之地考到北京上大学的，一路坐火车坐汽车，之后坐地铁坐飞机，读了很多很多书，历过很多很多事，接受过很多著名教授的传道授业解惑，认识了很多聪明的同学，不断接受各种各样的熏陶和洗礼，内心和外在都建立了一个很广阔的世界。但是我的妈妈，无论是她的身体还是她的精神，都还留在原地。她周围的人都没有什么变化，除了看看电视，她根本没法了解外边的世界，她无法与我的精神真正的对接。
我24岁结婚那一年，我父母到北京来逛大城市，我和钱大哥坐公交到火车站接他们。
我们出了车站往公交车站走的时候，我发现在乡下还算见过一点市面的父母亲，走起路来紧张不安，手足无措，不知道看什么好，似乎他们感觉自己不配这样的地方。我就把手里的东西都交给钱大哥，一边一个，亲亲热热地挎起了他们的胳膊。我立刻感受到，我父母的腰杆挺直了一些，局促不安好了很多。我用跟小时候一样地道的家乡话告诉他们，你女儿不比大部分街上走的人差多少，这条大道也属于你们。
我婆婆——钱大哥的妈妈也是这样的，这一辈子，一切都在优先别人，优先自己的孩子、自己的丈夫、自己的父母，甚至自己的孙辈，这一代人往往都会因为考虑别人而委屈自己的要求。
我生老二钱小能那一年，又请婆婆来北京帮忙。那时候钱小雅上一年级。钱大哥不想让奶奶晚饭后在客厅看电视，怕影响孩子的学习习惯。我一听，说，不行，绝对不行！她老人家就这么一点点爱好，就这一点点精神享受，她必须有权利看电视。如果她不来北京帮我们带小孩，她天天可以坐在家里的大电视机前，痛痛快快地追剧。
后来商量给她买个电视在她房间里。我们去商场选电视，钱大哥要买个小电视就够了，我说不行！必须买个合适的，大的，让妈妈看得清清楚楚，舒舒服服。
你说两代人，母亲和女儿在认知上的反差很大，这确实是存在的。像知音同道那样同等维度的沟通，当然难了。
不过，这里面有个非常关键的问题：
当认知和精神处于不同的维度，究竟谁应该先理解谁？
你让妈妈快速学习，提升认知和境界的维度，这现实吗？
而我们作为子女辈，降纬是可以的，是随时随地非常方便的，我是试过很多次了。
譬如，我母亲和我婆婆都不认识字，都不会像我这样理解这个时代，也跟不上这个时代。你一定觉得我和她们说不到一块儿，可是我跟你说，我无论跟她们谁聊天，随时都可以聊一个下午。
你问我你怎么跟这样的老人聊得起来。我告诉你，我只聊她们了解的、熟悉的、经过的、懂得的，光这样的事情就聊不完呢。聊三姑六婆，聊在我们小时候她们是怎么拉扯孩子的，聊家长里短。比如，我问哪道菜是怎么做的，我为什么怎么做都不好吃呢（其实我们可能更会做）？我咋那么笨呢？
让她们教教我。每当她们津津有味又无比自豪地说一些往事，说我搞不定而她们搞得定的事，听她们讲到自己的身体健康，懂得点养生，无论是当面还是隔着听筒，我仿佛看到她们因自豪而快乐舒展的脸庞。
你说，我跟她们聊世界名著，聊互联网，聊AI, 她们懂吗？
我不聊这些，我就聊她们擅长的，聊她们喜欢聊的东西，因为妈妈高兴就是我的快乐。
不过，有人说，那梅老师，我打小就没有感受到母爱过；有人说，我婆婆就是个恶婆婆，我也非要让她们快乐吗？
我想说，如果真遇到这样的人，就让她们咎由自取吧。
有学生问孔子：以德报怨，何如？
子曰：以德报怨，何以报德？以直报怨。
“直”，就是内心的真诚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