后来,我陆续收到很多家长的回复,很多人说,孩子回家给他们复述刘学洲事件时,都掉泪了。
我回复家长:向这些眼泪致敬,这样的善良会伴随他们一生。我相信,未来的他们,无论是现实,还是在网络虚拟的世界里,都会保持这样的良善,做一个内外统一、和谐的人。
而且,我也着重看了蒋帅的观后感,他引用了这样一段话:
“小心你的思维,它会成为你的语言;小心你的语言,它会成为你的行为;
小心你的行为,它会成为你的习惯;小心你的习惯,它会成为你的命运。”
我表扬他用词用句很恰当,叮嘱他记住这一课。
我记得他当时也很开心,表情里带着前所未有的某种严肃。
可是,当他把观后感拿回家给父母,第二天回来的反馈是:
“我爸妈说了,写这玩意有啥用?”
他的表情,又回到了从前的玩世不恭。
那一刻,我内心是灰败的。
当家校两套教育理念,两种认知模式,孩子,其实是撕裂的。
一次体育课上,发生了一件大事。
马上中考体育考试在即,体育老师加大了训练量。
蒋帅一直在里面摸鱼,下课后,他和另外三个孩子被体育老师留下,让他们补跑。
另外三个孩子认了错,表示下次上课一定认真训练,体育老师于是让他们回教室了。
只有蒋帅,挑衅地问体育老师:“跑多少圈?”
老师气咻咻地回答:“无限圈。”
然后,老师气呼呼地回了办公室。
令所有人没想到的是,蒋帅真的跑了,他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了整整一节课。
后来,还是班里其中一个同学发现他还在操场上跑步,到办公室去找我。
等我赶到操场时,蒋帅浑身湿透,面无血色,但还在一步一步地往前跑……
我过去抱住他,他一下子栽在我怀里。
而此时,蒋帅用虚弱的声音跟大家说:
“我今天就是要把自己跑死,就是要让某某(体育老师)没好日子过。”
那一刻,我整个人都觉得浑身上下打着寒战。
一半是心疼,心疼这个孩子不拿自己的生命当回事;一半是觉得可怕,他会以生命为代价,去报复他人。
我赶紧让另外一个同学打120,然后又给他爸妈打了电话。
这时,班级的孩子蜂拥而至,一个个都吓坏了,一直在问:“蒋帅,你没事吧?”“蒋帅,你还好吧?”
等120的时候,班里同学一起,把蒋帅连背带抱地抬到校门口,以最快的时间赶到了医院。
还好,蒋帅只是跑得心率过速和脱水,120赶到医院时,他已经彻底缓了过来,但就是走不动路。
医生要求他留院观察,他对我和班里一起陪他来医院的同学说他没事。
这时,蒋帅爸妈也赶到了。
他们强烈要求住院,并且告诉我:
“我们绝对不会放过学校和那个体育老师,这事没完。”
那天,我很晚才回家。
我不知道第二天会发生什么,但该发生的,总要面对。
结果,第二天我第一个到教室,蒋帅随后就来了。
走到我面前时,这个平时几乎都是斜眼看任何老师的孩子,突然向我深鞠一躬。
我当时就愣住了,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。
然后,这个带了两年半,一直跟我不太友好的孩子第一次跟我敞开心扉。
他告诉我,昨天晚上,从头到尾,爸妈没有问他哪里不舒服,一直在商量怎么让体育老师吃不了兜着走。
他们甚至去找医生,问他刚来时的心率过速可不可以诊断成有先天性心脏病……
“老师,我平时没少在背后说你和班里一些同学的坏话,可是,昨天……你和同学背着我上救护车……大家那么关心我……”
这个182的大男孩,再回忆昨天被同学簇拥关怀的情景,终于哭得上气不接下气。
我拍拍他的肩膀,让他永远记住昨天那种被关怀的感觉。
“蒋帅,你看到了,这个世界,固然有黑暗,有不公,可是,这世界也有贝多芬、居里夫人、张桂梅、袁隆平,还有疫情之下,不顾个人安危的逆行者,有关心着你的老师、同学。相信、看见美好,才能成为美好,好吗?”
少年认真地点头,眼泪打在地上,掷地有声。
我没有跟他讨论父母昨天在医院所作所为的对与错,我相信,他已经有了自己的判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