社会比较中若产生负面情绪,所激活的脑区与人在经历物理疼痛时所激活的脑区有高度重复之处。
想写这个话题很久了。每每看到家长在群里聊孩子的日常,一旦聊上头,开始刷屏了,“比较”的气氛就开始弥漫开。聊英语,最容易产生比较的就是,我家读到level几了,你家读到初章了,她家又在备考KET/PET了;聊数学,一般不明晃晃比较成绩表现,低年级家长会比较作业量,比较娃的做题速度,甚至比较能不能开心地完成作业,比较几点钟睡觉;兴趣班,那就更有的聊了,你上运动课,我就户外登山2小时,周末远视储备,比较体育活动的时间也能让有的人精神振奋,有的人倍感焦虑。
之前在班级里聊过比较这个话题,大部分家长认为“比较”是无法控制的,是无意识的,人总会比较。无论比较校内成绩,比较课外学习;还是比较才艺特长,比较体能活力;甚至生活能力也会引发比较,社交表达更是让人不自觉陷入焦虑困境。所有的这些比较都在吞噬父母的教育想象力,一边说躺平,一边让自己在每日无意识的比较中陷入未被察觉的黑洞中。我发现这种暗暗增长的焦虑,因比较引起的认知困局,是对家庭教育、家庭辅导最大的伤害。
曾经和一位焦虑的妈妈在班级里有过这样的对话。她对于孩子不能像别的孩子那样流利地讲题表达感到很是沮丧,甚至可能觉得无望了。但是从她讲的一则日常对话来看,我看到孩子有很强的表达能力,可能也包含元认知能力,孩子能将非常隐晦复杂的情绪感受用很清晰的比喻表述出来。请看👇小故事。
对此,妈妈表示完全没有想到这个层面,没有意识到这个也是优点。她对孩子表述中的快乐,是这样定义的:“真正的快乐是勇敢挑战困难,成功克服困难”,她觉得现实中孩子并没有体现出那种持久性的爱好,并没有体现出克服困难,因而她对于孩子的自我表达无感,甚至可能嫌弃孩子这也不开心,那也不开心,怎么就那么不快乐呢。
实际上家长的这段“吐槽”也非常之勇敢,她把许多人内心想过,却不敢说出来的想法给倾吐了出来。正如她将真正的快乐定义为勇敢挑战成功克服困难,许多人对孩子的要求也高于成人自己。人们对孩子有很高的期望,也可能是因为曾经的自己被比较过,被长辈拿来与其他孩子比较学习成绩、才艺等;或曾经因某些原因产生自卑、焦虑等负面情绪和心理创伤。这些未被解决的创伤会潜意识地影响他们对待自己孩子的方式,不自觉地将自己曾经的压力和期望转嫁到孩子身上,试图让孩子实现自己未完成的目标。当长期被比较,在压抑的氛围下成长,长大成人的孩子会不会也如此对待自己的下一代呢?或许又会引发新一轮的代际创伤传递。
如果父母觉得“比较”是无法克服的,每个人都会无意识地进行比较。那么是不是大脑就只能陷入这种糟糕的境地无法自救了呢?
我个人认为,重构自己的元评价系统相当关键,是破除“无意识比较”这一魔咒的关键。
什么是元评价系统?简单来讲,就是对自己的评价进行监控的系统。无意识的评价可能无法控制,今天看到这个孩子讲得很流利,我下意识里就评价了自己的孩子“表达不行”,这是原始的评价。元评价就可以针对这一原始的评价进行监控,深入地审视自己,评估自己的评价是否合理得当,是否有效可靠,是否应当加以调节。
当你明白,你除了会进行无意识评价,你的大脑还有“元评价系统”,你就有了一个很厉害的防御性武器了,而要让这个防御性武器发挥最大效用,有所作为,你还需提高自己的某些能力。下面我从认知、思维、心性、心智和灵性五个维度上加以阐述。
从认知维度讲,当务之急是调节自己的注意力,不要将自己的注意力过多聚焦在表面现象上的比较,如:成绩、显性的能力、家庭的日常行为上。而要把注意力放在发现孩子独特的个性,令人欣赏的细节之处。这一注意力的调节,目的是调动自己的情绪能量,对美好的事物更加敏感,从而触发积极正面的情绪。当你一直这样去做的时候,不出2个月,你会重塑自己的神经网络,——你的大脑杏仁核对情绪的记忆会被重新编码。
从思维维度讲,在信息爆炸的时代,家长尤其需要的是批判性思维。对各方面的信息应当理性分析,而不应全盘接受。事物都有两面性,如果看到A这样做,你焦虑,看到B那样做,你跟风,你想把A、B、C、D的做法都复制过来,拷贝到自己孩子身上,你叠加了数倍的压力和焦虑,没有人能承受得了。即便你感觉自己没有做什么,但由于你特别关注此类信息,大大增加了你的心理负荷,它会在悄然中改变你的教育规划,影响你的决策,甚至在辅导中产生急迫感,从而让辅导无法松弛下来,让孩子感受到巨大压力。
在思维这个维度上,家长需要逐步拓展自己的系统思维。一个孩子的成长是一个系统工程,包含了混沌难以道明的自组织的特点,它不是一个1+1=2的算术题,单纯着眼于局部很容易走向极端。需要让自己时不时脱身出来,审视整体,感受孩子整体心智的发展与层级,思考如何调节孩子的精神生态系统。从小事做起,逐步积累,终将汇成磅礴之势。
从心性维度讲,家长需要让自己的心态更平和。但如果单一地苛求父母调节自己的情绪,可能内部压力会增大,总有一天会爆发出来,所以不如从增加同理心入手,让自己学会转换成孩子视角,去感受他们的压力,感受自己可能对他们的要求过于急迫了,如此能平复自己焦灼的内心,让自己的节奏变慢下来,去真正享受亲子间的时光,如此才能发现孩子的闪光点,才能从整体上对孩子有客观的评价。
从心智维度讲,它其实是认知、思维、心性的综合体现,但又同时高于前面三个维度之和。我认为在这个维度上,家长需要强化的是责任意识。可能很多家长会因此抱怨:大陆老师,我们的压力已经够大了,你还要我们强化责任意识,我们要崩溃了!我想澄清的是,这里的“责任”恐怕并不是大家所想的责任,家长们之所以觉得压力很大,其实并不完全出于对孩子的责任,而仅仅是社会压力,是因无意识比较产生的个人期许上的压力。然而实际上,你并没有责任去为孩子塑造未来,路是未来孩子自己走出来的,并不是你帮他们选,推着他们前进的。你的责任不在于要给予孩子外在的帮助,而应该是帮助他们构建一个良性的精神生态系统,帮助他们树立正确的价值观,为他们树立榜样,像灯塔一样照亮他们前方的路,塑造他们的内核,让他们的信念一年年增强,让他们学会自己走自己的路。这才是我强调的责任。
一旦家长认清自己的责任,就不会因为今天这节课没有上出预期的效果,英文水平没有达到同龄孩子的优秀水准而焦虑,更不会把全部心思都放在调配资源上。如此你才有额外的精神能量,通过日常与孩子点滴相处的时光,去传递你的精神正能量,去潜移默化地影响孩子的认知、思维、心性、心智乃至灵性。这是因为你能汇聚自己的能量,做好了能量释放上的调剂,而不是因调配资源而耗尽自己的能量。
从灵性维度讲,我觉得无论多小的孩子,我们都可以和他们谈人生,谈意义。这并没有什么高大上,艰深难懂,这不过是我们成人生活哲学的日常流露而已。我们希望孩子多接触大自然,不是花钱带他们去农场就觉得达到目的了,你可以和他们谈论在自然中的感受,精神上的愉悦,谈论如果有朝一日,可以自己种一棵小树苗,把它养成参天大树,是多么神奇的一件事。如果你家喂养小动物,你也可以让孩子认识到生命的神奇,动物与我们的区别,人工智能与生命的区别,在生活闲暇的聊天中,自然地触发孩子的好奇心,在轻松的闲聊中激荡起他们的精神能量。你只要专注于其中,你就能感受到他们心灵瞬间的震颤和愉悦。孩子对知识的渴求,学习上的追求,并不是从树立考上名校这样的“远大目标”入手的,而是从让他们对这个世界产生好奇,产生无限遐想,产生无穷吸引力入手的。他们也并非单纯通过学术性的思考,在学业上才能完成反思性的训练,在与大自然的接触中,与真实世界的接触中,我们更容易让他们进入沉浸式地探索,下意识地反思,直至反思成为他们生命里自然而然的思想特质。
当家长不仅在认知、思维、心性、心智、灵性五个维度上去认识孩子,作为自己的教育的目标,而且家长还会自己在这五个维度得到发展,那么你也就能将“无意识的比较”转化为成长的坐标系,你会感受到,当你把你的精神能量更聚焦于感受“人”上,你所学习到的各种技巧(学科辅导方法、时间管理技巧、调配资源的手法等等)都只会在“事”上发挥作用,不会再对“人”产生负面作用。这就是为什么高手父母,总让你觉得他们事事都处理得很好,孩子又很正能量的原因,因为他们能化心理危机于无形中,将最重要的精神能量发挥在日常你看不到的地方,深入血脉中了。